为了找到工作,我在近十年后再次蓄起了长发|Transtory
文|王木木
(本文根据受访人蒋先生的经历而创作)
「知道」,意味着一切都被当成客观的事实而接受。就像我接受了云是白色,人不会长出翅膀,变化的磁场会产生电流一般,我接受我的性染色体是两根X。
但这不意味着,我就不向往着在五彩斑斓的云朵中穿梭飞行;这不意味着,我不想要把身体中每个细胞的染色体组取出,折断那根X的脚,把它摆成Y的形状再放回。
我讨厌裙子,讨厌娃娃,讨厌被称呼为姐妹,讨厌走进那带有粉色标志的卫生间;可这也只是讨厌。讨厌是主观的,但这种情绪的存在是我所接受的客观事实。
不然呢?难道要对那些要求女生穿裙子的老师,对邀请我去上厕所的女同学竖中指吗?
选择了在社会中平静生存,本来就意味着万事不会如意,心想不能事成。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与现实相悖的隐私,就算其他人因为顺从现实而冒犯了它,但从别人的角度来看,也没什么错啊。
何况我知道,想要与众不同的人是我。
图片由受访人提供(下同)
很早的时候,我就能鲜明地知晓自己喜欢女生。同性恋的概念好像并不需要普及似的,它固然隐晦,却似乎存在于每个人的认知中。
我不需要探索也不需要研究就能做出判断。生理是女性,我接受这样的事实存在;性向是女性,我也承认这样的想法——于是将自己归入同性恋群体,就显得自然而然了。
在人们对同性恋充满的误解中,最具有欺骗性的或许就是「同性恋不过是一方扮演了不属于自己性别的角色」。
我有时候会想不明白,自己到底是因为太渴望扮演这样的角色了,才会倾慕女性;还是因为心底那股对女性的欲望,促使着我向这样的角色靠近。
这大概是一个「鸡与蛋」的哲学问题。但从结果来看,我既收获了爱情,又在向男性趋近。
我剪了极短的头发,靠服装掩盖住第二性征,以中性的形象示人。我表现得愿意承担责任、解决问题,愿意保护对方,被依赖,被信任……
或许是星座的神秘力量使然,巨蟹的多情和温柔母性光辉在我身上很明显,所以我在亲密关系中会倾向于付出。
瞧这多么顺理成章:在传统的恋爱关系中,我就是男性那方。
至少做到了部分扮演男性。
我在B站上看见跨性别博主Leakingpipe的视频,是完全出于偶然。如果大数据的随机性没有降临在我头上,或许我仍然在以女同性恋的身份活着。
「女」,就算再讨厌这样的前缀,我想这也是我能够收获爱情的一个前提,是我平稳地生活在社会所需要接纳的现实。
我漠然地体悟着成长、学习,然后毕业、工作、生老病死。我在现实之外的精神世界中,独自吞咽着不知如何言说的对于身体的焦虑,把那些被偶尔认成男性的场合当作恩赐,不算太幸福但也不算太痛苦地完成一生。
但是当我看到这世界上,竟然有想法与我这样相似的人时,那些被强硬事实所掩盖住的心情,如杂草一般地在心中疯长了起来:一切的根源并不是我喜欢女人,而是我应当进入另一具身体。
原来还可以这样吗?我翻阅着B站上关于激素、手术的词条,既惊奇又羡慕。
我虽然因为将自己列入同性恋群体中,多少对性少数人群有所了解,但也只限于男同、女同、双性恋与性别酷儿。
原来一个人不仅能跳出一个性别,还可以通过科学的手段再跳入自己所向往的性别。那些对于女性身体的抗拒因此被更加强烈地唤醒了,我想要做平胸手术,想要声音更加低沉……
大概是因为看见了活生生地实现了性别认同的先例,或者是因为发现自己并不孤单,我也有了向着自己所期许的样子来生活的勇气和决心。
接受事实,但也可以改变事实。
然而改变事实必将意味着脱离现状的苦痛。一旦承认自己是跨性别,一旦想要实行激素与手术,也就表明我与同性恋再无瓜葛了——从心理认同来说,我确是一名异性恋。
可是,我的恋人所爱的是作为女性的可以被依赖的我,而不是那个极度厌恶身体,渴望改变性别的我。
虽然恋情以某些其它误会而告终,但这个问题却横亘在了我的生活中:当再次想要恋爱时,我究竟该以何种性别踏入恋情——或者说,向心动对象承认性别认同的风险是否值得承受。
有时候,我也会觉得有点无奈:如果从最开始就是一名男性,我可以避免多少烦恼。可这又确实是一样我需要接受的事实。
对于父母,我也有同样的烦恼。如果只是朋友,无论是何种性向或性别认同,大概都可以很容易地被接受,因为这些并不从根本上对TA的生活造成影响。
可是恋人不一样,家人更不一样。父母的传统无需赘述,从结果上看,可以说我几乎不具备任何出柜成功的可能性。
或许从我的衣着、发型上,他们多多少少能捕捉到一点暗示,但这与向他们郑重告知是完全不同的性质。
我能否承认这样的风险?我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在不断权衡利弊的过程中,可这很现实。
初中的时候,我借着学校教务的名号而剪了短发,此后一直保持短发,直到大学毕业。
我有时候是寸头,有时候因为即将回家,担心父母责骂,于是稍稍蓄长些。有一次理发师剪得实在太短,导致我不得不在回家后以发带来伪装。
我不知道头发算不算一个很好的隐喻:它象征着我在权威面前有限度的隐晦反叛。
因为这样的发型,我倒也常常能享受到被认成男生的快乐。尽管在出入宿舍的场合被错认总有些不方便和尴尬之处,但我回想起来,这却是少有的能够得到性别承认的时刻。
只可惜我觉醒得太晚,那时候只知道感受这种微妙喜悦,到后来才深刻理解了其中缘由。
但是这样的快乐在大学毕业后便终止了——所以我想,发型可能是个很好的隐喻,它代表着我的取舍观与人生态度。
我要步入社会,开始找寻工作;而父母说,发型太过叛逆会影响就业面试。确实,就算这很荒谬,也无可否认。
于是我在近十年后,又一次蓄起了长发。我讨厌头发就像讨厌女性性征一样,那一把一把的黑色线条纠缠着,像卡在喉咙一样,直接刺激着我的感官,产生生理厌恶。
可是,想要实现手术愿望的前提是独立生活,独立生活的前提是有钱,而有钱的前提是稳定的工作。一时倔强并不能给未来带来好处,这是人生必须要学会的。
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,我知道我再也不会被认作男性了,但等找到工作后,我会剪短发的。
我想,就算我依旧接受现在是长发,且必须要扮演女性而求职的事实,这也并不代表,我不能期待着自己有能力去改变未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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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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